第20章 身份思考(2/2)
"当时乡里要拆了建砖楼,
"吴父的枪管指向照片,
"你爹带着我们连夜把榫卯全换成死扣。
"他笑得呛出眼泪,
"后来那些干部看着拆不开的梁柱干瞪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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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山路被月光洗得发白。龙安心走到自家老屋前的岔路口时,发现门槛上摆着个竹编的小笼,里面两只萤火虫明明灭灭。这是苗家孩子道歉的方式——白天嘲笑他的那个羊角辫女孩躲在香樟树后,银项圈的反光出卖了她。
推开门,手机突然震动。是李明发来的县城工地招工信息,后面跟着串数字:日结180元。窗台上那盆刺梨的倒影在屏幕上摇曳,果实已经泛出熟透的金黄。
他打开衣柜找换洗衣物,最底层压着件褪色的建筑工马甲,反光条上还印着
"广州三建
"的字样。马甲口袋里掉出张泛黄的相片——林妍站在小蛮腰塔下,背后是珠江新城密集的玻璃幕墙,那些棱角分明的线条如今看来竟像极了父亲画的榫卯结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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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龙安心已经蹲在菜地里间苗。野猪祸害过的菜畦边缘,几株幸存的辣椒苗倔强地挺着。寨子里的广播突然响起,夹杂着电流声的苗语通知后,村长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重复:
"各家派人去乡里领救灾化肥......
"
"汉人不去!
"路过的杨老伯朝他喊了嗓子,肩上扛着的锄头闪着冷光。老人走远后,龙安心发现土里埋着半块青砖,上面模糊刻着
"忠
"字——是文革时期大队部的残骸。
吴晓梅的身影出现在田埂尽头,她今天换了身传统服饰,百褶裙上的几何纹样在走动时像流动的密码。
"阿爸让我送这个。
"她递来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雷公山白术,治疗跌打损伤的苗药。
"你会修鼓楼那种榫卯吗?
"她突然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的菱形图案。晨光穿过她的银耳坠,在龙安心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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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龙安心带着斧头上后山找杉木。林间的腐殖质散发着潮湿的气息,几处新塌方的黄土裸露着,像大山的伤口。他选中一棵笔直的幼树时,发现树干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汉字
"龙
"——是十二岁那年偷偷留下的。
斧头举起时,远处传来芦笙的声音。透过树隙望去,务婆带着群孩子正在梯田边祭祀土地神,青烟笔直地升向天空。他突然想起父亲说过,好杉木要选
"朝阳不暴晒
"的山坡,年轮才长得均匀。
回程路上遇见放牛的阿公。老人眯眼打量他肩上的木料:
"做纺车?苗家的纺车要留三道疤,汉人的......
"
"修猪圈。
"龙安心截住话头。阿公呵呵笑着走远,牛铃铛声惊飞了灌木丛里的野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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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工活做到日头西斜。父亲留下的工具在阳光下闪着暗沉的光,刨花卷曲着散发出松脂的清香。龙安心比对着手机里存的鼓楼照片,在木料上画线时,院门突然被推开。
村委会的王主任带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走进来:
"省里来的记者,要采访返乡典型!
"记者脖子上挂着台单反相机,镜头盖上的LOGO在广州的广告公司见过。
"听说您放弃大城市高薪......
"记者的话筒戳过来时,龙安心瞥见吴晓梅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个绣了一半的蝴蝶纹样。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看口型是句苗话。
相机快门声响起的瞬间,龙安心举起刚做好的榫头对准镜头。夕阳给木料镀上金边,那些精确的45度角切口,在取景器里构成完美的几何图形。
"这是什么?
"记者好奇地调整焦距。
"房梁关节。
"龙安心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远处务婆的古歌,在山谷里荡出奇异的回声,
"我父亲教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