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木秀于林(2/2)
仅仅是短短一瞬的视线,裴令仪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去。
在那双眼睛里,慕易遥看不到丝毫温情,只有纯然的冷漠。
和野兽一样。
“真是好奇啊。”慕易遥是真的很好奇。
两个相似的人到底是凭借什么才能走到一起,必然是需要其中一个压抑本性。
*
春日状似短暂,夏日更胜一筹,眨眼之间,轻飘飘地就过去了。
沈川是有真才实学的,金龙殿上一鸣惊人,实打实的天子门生,今生照旧挣得一个探花郎。
那是沈川意气风发的时刻,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京华花。
沈氏清贵人家,家风清正,家庭关系又不复杂,沈川又是一表人才,是不少氏族人家眼里的东床佳婿。
只是先前沈大人都一一以先立业,再成家的借口推拒了。
如今既然已经成了探花郎,那自然是媒婆踏破门槛。
只是沈川又推拒了,说是要先安家国,再定私人之事。
不少人觉得这是借口,元韫浓知道那是真的。
沈川正是这么一种人。
除了元氏和张氏之间的关系愈发势同水火之外,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同的。
要紧的是,自打当时庄铭一事之后,一件小事上北凉就已经试探出了南朝的意思,乃至于惠帝的态度。
之后他们的态度就愈发恶劣,甚至刻意寻衅滋事。
北凉和南朝的关系更是直转急下。
北凉三番五次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请求,与其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是要求。
例如说向南朝索要钱财,约定还款期限却是几十年后,还没有利息。
甚至在边疆屡屡发起冲突,反复骚扰。
就边境的百姓们所言,有不少山匪海盗都是北凉之人。
但凡南朝不满足北凉的要求,北凉便会进行言语威胁甚至一些小规模的骚扰行为,与边疆守军也偶有冲突。
有些冲突,甚至可以算是小打了一场,只是没有真的耍起狠来动真干戈,怕事情失去控制而一发不可收拾。
只要北凉在军事上取得优势后,就会立即企图通过外交讹诈等手段,从南朝这里获取更多的物资和利益。
诉求一旦得不到满足,他们就会以闹事等方式来施加压力。
惠帝对这些事情头疼至极,发了好几次火,迁怒了一堆人,但却又没有办法。
到了后面,他甚至开始当甩手掌柜,将此事交由礼部尚书来办。
礼部尚书也是个人才,说是要和北凉修复关系交好,便开放了各种往来行商的渠道。
一时间大批北凉之人涌入南朝的繁华城中,就连京中也多了不少北凉的异族面孔。
他们态度野蛮,横行霸道,导致百姓怨声载道。
各方面的影响和挤压之下,慕湖舟和慕载物的争端也逐渐浮出了水面。
他们之间最本质的利益冲突。
慕湖舟表现出来的态度还算是温和,但是他身后的白家和齐家可就不是了。
尤其是白家,大有作为先锋的姿态。
尽管太后和皇后频频释放出意思,但是作为齐家此刻真正掌门人的齐丞相却没有流露出什么明显的表示。
在丞相的沉着之下,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齐氏众人也只能暂且按捺住心思。
齐家的姿态反倒是让白家开始着急起来。
我都上了,你不冲可不行啊!
东营军统领来丞相府找丞相谈了好几次,有那么几回白翩飞也是一块跟着来的。
最后一回,白翩飞实在是受不了齐丞相不咸不淡的态度,直说了:“齐世伯,您何时才打算下场?”
“小丫头年纪不大,性子倒是挺急的。”丞相眉头轻微地扬起了一下。
“别说就翩飞了,我也急。”东营军白统领叹了口气。
见白翩飞开了口,他就也实话实话了:“如今这局面我也不想多说了,放我在前面冲锋陷阵也就算了,齐兄你如今还不肯入场,那可就不厚道了。”
“不是我不想,而是这事并非一蹴而就,需要从长计议。翩飞初生牛犊不怕虎,贤弟你怎么也这么沉不住气呢?”丞相摇头。
“世伯!您可是宰相!”白翩飞急切道,“我们白家统领东营军,还有什么可怕的?”
元韫浓都快要把她逼疯了,无论她走到哪里,元韫浓的影子似乎都跟随着她。
所有人都会提起元韫浓,哪怕是她亲娘都会在闲谈时无意之间谈起元韫浓。
要么就是与元韫浓有关的事情,或者有关的人。
当初慕湖舟在金明池上那一句“亲疏有别”,还有她无数次腆着脸上前想要和慕湖舟攀谈两句,慕湖舟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礼貌态度,已经成了她这些天以来的梦魇。
只要战胜慕载物就好了,只要慕湖舟当了皇帝,一切都会好的。
皇后和太后不可能让元韫浓当慕湖舟的妻子。
就算慕湖舟喜欢元韫浓,那又怎么样?
白翩飞只能不断地这样提醒自己。
“那是权力,并非影响,影响和距离息息相关。”丞相却平静道。
他呷了一口茶,“老夫的确位极人臣,但终究是臣,在陛下、长公主乃至于郡主面前,都是臣。”
“但惠贞长公主到底只是公主,她没有实权。”白翩飞眉头紧拧。
丞相扯动脸皮笑了一声:“长公主和郡主都没有实权,他们之所以举足轻重,正是因为微妙的君者身份,还有他们的话语能最快程度上达天听。”
白翩飞听着点头,攥紧了袖袍里的帕子。
是、是!她们的厉害之处,无非就是能告御状,把事情告诉陛下罢了。
丞相拍了拍白统领的肩膀,“贤弟稍安勿躁,那些人也得意不了多久了,不过是寒蝉僵鸟罢了。”
“自古以来,天子近臣,都有一样的弊端。”他浑浊的眼睛里,坦露一丝精光。
白翩飞长舒一口气,“有世伯这句话,我和父亲也就能放下心来了。”
白统领捻着胡须点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风可不只是外头的风。”丞相哼笑一声,“更可怕的地方是,我们的陛下也不一定容得下这样的外戚权臣。”
到了后头,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不就只剩下了一条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