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它们藏不住了(1/2)
纪评听见耳边的喃语渐渐拉长,直到变成一个短暂的、不连续的气音。
视野里的一切,白的红的、粉的紫的、飘荡着的、安静不动的,都在慢慢地、慢慢地停住,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褪色,伴随着轻微的抖动。
——活像是有人在扶着画架,一点点的,把不合心意的东西擦掉。先擦去颜色,再擦去线稿,最后就可以只剩下空无一物的白纸,任凭羽毛笔随意勾勒描画。
纪评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他……现在在哪里?他本来……是在看什么?星星……谁?谁和他说了什么?他又是……谁呢?
记忆的混乱持续了不到一个瞬间,答案一个接一个浮现在心底,纪评意识到自己也在这“被擦除”的范围之内……换句话说,这位伟大的,他刚刚知晓名讳的存在,文字与知识之神,图恩索,在尝试擦除他。
流淌着的碎金色浸染了白纸,重新描摹上颜色。一只羽毛笔抵住碎金色不愿后退,在轻微抖动。
可能是趁人之危,也可以说是抓住时机,无形的丝线缠绕上笔尖,轻而浅薄,却如同千钧重,然后是水渍冲淡了画上的一切,将已经擦掉的、没擦掉的,都晕染成模糊不清的一片。
纪评觉得这笔有点眼熟,他还又觉得头晕目眩了,觉得阵阵作呕,像是有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在他的腹部蠕动着想“破土而出”。他捂住自己的腹部,第一反应是自己什么都没吃,能吐出来什么,胆汁吗。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想法,他意识到自己的晕眩稍有缓解,可能是因为之前海刚和他提及过的“意识决定物质”的理论,所以他立刻聚精会神,想要继续刚才的“观看”。
他“看见”羽毛笔停在晕染开的白纸上,“看见”一只眼睛缓慢的从笔上面浮现出来,然后是越来越多只,有几只还在对他眨眼睛,大概是在和他打招呼。
纪评开始思考。
假设无形的丝线、水渍、羽毛笔白纸分别喻指三位神明,眼睛可以喻指星星,那星星到底是三打一里的三,还是一打三里的一?
“既然难以达成一致。”
羽毛笔缓慢的,拖曳着丝线,拖曳着眼珠子,但仍然很稳的,在已经晕染不清的纸上落下浓厚的黑色墨痕。
“碰巧y,祂也在场旁观,我们轮流谈谈亻。像这样,用祂喜欢的方式,顺序也由祂来定,如何?”
纪评伸手抢走了羽毛笔。
缠绕在羽毛笔上的丝线崩断,笔上的眼睛纷纷爬到他的手背上嬉笑玩闹,有轻微的不适感,但还可以忍受。
他是刚刚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这只笔的,大概是因为上面长了许多小眼睛,他可以听自己想法写下字母和偏旁部首……也可以选择放弃控制,等这支笔自己写完。
……可能这位文字与知识之神也是这个意思,彼此各自用笔写字交谈。
他若有所思的端详着自己不太道德的、“抢回来的”东西,发现对方在抖动,然后虚化变成了他熟悉的钢笔——圆柱长条形,尖端近似由粗至细的三角形状。
短暂寂静。
海嘲笑出声:“祂不想理你。”
柔软的、潮湿的、带着些许咸腥气息的触手爬上色彩浑浊的纸张,将这张“画纸”揉成褶皱的一团。海又说,用一种同样柔软的、中年女性的嗓音说:“滚远点。”
最后一个单词的尾音沙哑破碎,好像在被什么干涉、屏蔽,碎成乱七八糟的、重重叠叠的杂音。虽然这三个字不是对着自己说的,但纪评还是微妙的顿了顿,感觉海和这位……的关系似乎不大好。
“钢笔”正在他的手指间细微的蠕动,像一条长虫,偏偏接触面还是坚硬冰凉的金属质感,这样截然相反的认知可能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但纪评的做法是用手指捏了一下……软的。
所以这是只虫子吗?不是他之前和莱尔遇见的那支笔吗?还是说就是同一只,只是当时没发现这其实是个活着的?
他诚恳地说:“我想,我们……”
他想聊聊,他有很多困惑、很多问题,眼前正有不止一位神明在场,是个好机会,但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眼前一瞬光芒大盛,熟悉的、耀眼的金色流转在他瞳孔间,逼得他本能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已经空余一片惨白的雪。
纪评服了。
“钢笔”被他带了出来,它在纪评的注视下缓慢变成了一支碳笔,披着一层粗黑的外壳,和羽毛笔最大的区别就是笨重、不体面,只能划出来粗黑的墨线,不似墨水轻盈。
但羽毛笔也不是全都是优点,比如墨水很贵,羽毛也很贵,写的时候还需要频繁沾墨,还要避免墨水干透,非常的不物美价廉。
纪评及时制止了自己发散的思维,他在原地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空无一物的雪地……没有建筑物,也没有树,更没有熟悉的人,居然还是白天,连星星都……看不见。
他听见星星的说话声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就像是想到呼吸,意识到自己在呼吸,想到眨眼,意识到自己在眨眼一样。他听见星星小声的、喃喃着,念他的名字,伴着雪飘落的声音。
他再次共享了星星的视野,哪怕是白日,这些漂亮的星星也依然在沉默注视着大地上的一切,但他现在暂时不想看那些。
他选了个只覆盖有一层薄雪的石头坐下来,然后忽而听见一声小声的痛呼,他只好挪了挪身子,这才注意到石头的夹缝里长着一颗嫩绿的幼芽。
他无言坐在小小的角落上,听见小幼芽小声的喊他妈妈、妈妈、妈妈,又听见刚刚还很安分、很高兴的星星似乎有些焦躁,双方几乎要隔空吵起来。
纪评不想安抚了,他心累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广阔的星星中,一颗又一颗……隔绝他,又或者可以描述为“保护”他的力量百分百来自这些星星,他恍惚想起来最开始的时候,玛瑙和他说,那些星星不属于他。
现在呢?现在算属于了吗?
他感到一点好笑,又觉得头疼,觉得这些孩子一样的、稚婴一样的星星不会属于任何人,它们总有自己的想法,比如现在努力的提高音量像是要借此盖过幼芽的声音。
但那株幼芽还很小,只会笨拙的小心的蹭人的手指、衣服,小声的喊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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